在滬生活迄今仍難以適應之事即「飛來橫沫」。



首周,我便受到震撼教育。那個風和日麗的午後,我踩著新買的夾腳拖鞋,從城市酒店一路輕快閒步至新天地,又舉步維艱慢慢踱回來,去時易,回時難,我的腳背被夾腳帶子割出一道傷痕,每踏一步就是椎心刺骨的痛,中途路過「熱風」(一家平價衣鞋包帽專賣店),決定進去又買雙新鞋,一日連買兩雙鞋,此等蠢事真虧自己幹得出來。出店門口,我拍了張照以茲紀念自己的愚昧,店員赫然氣急敗壞從店裡衝出來,大吼:「小姐,我們店不可拍照!」這是哪門子的待客之道?我驚詫得啞了。後在滬日久,熟稔此道,方視之稀鬆平常。我收回相機,打定主意下次絕不光顧,訕訕離去,一轉身,某件使天地變色的慘事發生了,某個不知是顧客抑或店員的男子急奔出店門,「嗝……」一種從喉嚨深處發出的異聲,「呸!」一口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擊中我的褲腳與腳背,我一抬眼,此男又迅雷般奔回店內。噁!不,此種高度不文明極其野蠻的行為怎能出現在這處處標榜文明的城市?原來,就是因為不文明才需要將「文明」二字耳提面命。相當佩服自已的修養與忍功,我竟沒怒髮衝冠衝入店裡找人理論,悶悶地,默默地,把噁心拋開,緩緩走回酒店,自行清洗腳ㄚ與褲子。或許有朝一日,為求在此生存,將可練就唾面自乾的好本事。

從此,我只要一聽到「嗝」,便彷彿驚弓之鳥,立刻逃離三尺之外免遭無妄之災,天上來的或可躲,地上的難免踩到,久了,我見怪不怪地把踩到白黃相間黏稠物的鞋在街角磨蹭磨蹭,又繼續行走。一天在路上,可要碰上好幾十次「嗝」,心中時常犯奇,哪來那麼多痰好吐呢?開始我以為只有上海如此,後來才知這是遍及全中國的惡現象。在火車上,即使前方就張貼個不可隨地吐痰的標示,坐在我旁邊的鄉下大嬸,還是「嗝」一聲吐在地毯上。我在這裡足跡愈廣,踩到的唾沫愈多,目前尚無一個城市倖免。據說北京為了即將到來的奧運正推廣正確吐痰新運動,但時日無多,成效可疑。屆時,抵達北京的外賓是否會被中國人的唾沫大軍擊垮,中國奧運健兒因此攻無不克,尚不可知。

上星期六清晨,我在前往南京的列車上,一對父女與我們面對面坐著。父親四十開外,女兒十歲左右,紮了個高高的馬尾,甚是清秀可愛。一如往常,「嗝」聲依舊不絕於耳伴隨著旅途。有不少聲是前方的父親貢獻的,我嫌惡地避開視線不瞧,有些如坐針氈,突然,這個小女孩站起來,對著整座列車上的人說話,「不可隨地吐痰,不可亂丟垃圾」,周遭吵雜,不知有多少人聽入耳內,她父親尷尬地拉拉女兒衣袖,要她別講了。我才注意到自己誤會了這位父親,他其實把痰都吞至肚內了。

猶記小時候,在台灣身邊亂丟垃圾隨地吐痰的大人也是到處都是,與小女孩同齡的我總要不斷提醒自己父親,不要把檳榔汁吐到車窗外,垃圾不要扔到車窗外。那時的我,也有無畏的道德勇氣告訴身邊的大人:「不可隨地吐痰,不可亂丟垃圾」,學校的公民道德、生活倫理等教育課程雖枯燥無聊,多少亦發揮了作用。時至今日,台北街頭的乾淨有目共睹,全台沒有「飛來橫沫」威脅著居民的衛生安全。

在小女孩身上,我看到了台灣的過去,望見了「中國的希望」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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